母亲曾笑我,乡下人戴口罩还不笑死人 | 我的战“疫”(一)
母亲不赞成:“戴口罩接待客人多不礼貌。”我急了,“是面子重要,还是命重要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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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:邓安庆 | 35岁 | 作家 | 湖北武穴
整理:刘梦妮 | 新华每日电讯编辑
1月19日,我离开北京时,北京西站候车厅黑压压的人群,戴口罩的很少。上车也没看到有人戴口罩。我也心存侥幸,觉得离武汉那么远,直到火车进了湖北境内,才把口罩戴上。
当时整个车厢戴口罩的,只有我一个人,大家都没事似的刷手机、睡觉、嗑瓜子。
那时候,车上旅客好像并不知道,武汉新冠肺炎疫情已经蔓延开来。
G587到达武汉时,已经晚上八点半了。原计划在站前旅馆住一夜,第二天坐长途客车回武穴。一位朋友叮嘱我,“武汉疫情严重,不要逗留,赶紧走”。我联系当地朋友,连夜开车把我送出了武汉。
回家后,我就跟父母亲讲了疫情的事。他们好像没有理会,“哦”了一声就去忙了。不管我怎么说,他们眼里仍然是一个安静的乡村,没有什么异样。大家从全国各地回来团聚,不光要准备各种年货,还得忙过年的大事小情。
心存侥幸的乡亲们,看不到危险。他们认为这种远在武汉的事情,跟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。
从回家到春节不过几天时间,眼睁睁看着疫情蔓延到多个省份。我一看到这方面的消息,就赶紧告诉父母。母亲一边烧火一边有点儿烦躁地说:“你一天到黑都说这个!”我说:“不能不说啊!别去人多的地方,要戴口罩、要勤洗手……”
母亲大笑道:“乡下要是戴口罩,不笑死人咯!你看哪个是戴口罩的?”
“不能因为别人不戴,你就不戴。”我心里挺着急,母亲还是没怎么放在心上。
一天晚上,母亲来我房间聊天,我趁机用手机给她放了十几个疫情的视频。她这回看完后,终于认真地问我:“都这么严重了?”我接着她的话茬说:“当然啊。你们在乡下看不到这些消息,外面都非常紧张了。”
父母又提到拜年的事情,我听着就头疼,忍不住冒出一句:“那些亲戚们不要来拜年了,其实电话拜年就挺好的。”母亲却不这么看,她说:“那也没办法啊,很多亲戚连联系方式都没有,也就过年来一次。”
我又说:“那你要戴口罩。”母亲不赞成:“戴口罩接待客人多不礼貌。”我急了,“是面子重要,还是命重要啊?”母亲还坚持说:“你不拜年,阻止不了别人拜年。这个挡都挡不住的。”
没想到到了大年三十,母亲竟主动对我说:“我跟你哥说了,这两天就去他家,不出来。要是有拜年客来,咱们家没人,回头就说去市里过年了,这样别人也没话说。”看来我天天在母亲面前唠叨,终于起作用了——她已决定全家去市里哥哥家过年了。
空无一人的乡村街道。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
更出乎意料的是,初一傍晚从我哥家回来时,一路畅通无阻,几乎看不到什么人。这要是搁到往年,马路上肯定是人挤人车堵车。到了我们垸里,家家大门紧锁,水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。
看来,我们的担心多余了。大家突然间都有了共识,都缩在家里,没有人出来拜年,也不串门。
现在,我们这里已经封城。经常有电动三轮车从屋边开过,车里搁一个大功率扩音器广播,让大家尽量待在家里,哪里都别去。从我们这里到市区的公交车,已经停运多日了。如今机动车也不能开,去哪儿都困难。垸口前面的省道上,偶尔有救护车驶过,其余时间空荡荡的。
母亲说起去村里买生活用品时,除了之前停着一辆面包车堵在垸口防止车辆进出,现在又多了专人把守。只要人们聚集聊天,那人就会去劝阻。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,好在家里菜是不缺的,地里的萝卜、青菜多得吃不完,生活基本能自给自足。
邓安庆自家菜地摘的菜。
我手上的医用口罩只剩3个了。这些天没舍得用,想等以后回北京的路上用。平时偶尔出门,戴的是村干部发的一次性口罩,垸里大部分人都戴这种一次性的口罩。村里没有消毒液,好像也买不到,大家能做的就是待在家里。村干部挨家挨户发口罩,对返乡的人做登记和体温测量。我家附近的村庄总体还算平静。
哥哥之前还时不时开车回来看看,现在因为封城,已经多日不见了。嫂子发视频来,只见哥哥沿着客厅慢慢跑步,侄子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还是在乡间稍微自在些,可以楼上楼下走动,实在闷了,就站在大阳台上看田地和村落。
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北京,在这个未知的等待时间里,难得可以多陪陪父母,也算是一点安慰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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监制:刘荒 | 责编:刘婧宇 | 校对:赵岑